马坊村西面村口外的道路上,烟尘扬起一片片,两旁的杂草随风摆动着,残叶夹着柳絮迎风飞舞。

    明军甲长杨青领着两个甲中骑士策马狂奔,毫不爱惜马力,后面十六七骑清军步甲辅役包衣阿哈们也是急急打马追逐着。

    “放铳,准备放铳……”

    杨青边策马狂奔,边大声对在前面负责接应的七个甲中弟兄叫喊着,提醒他们早些放铳。

    转眼功夫,杨青已与负责接应的七骑擦肩而过。

    “砰……砰……砰……砰…………”

    七骑明军中有四杆三眼铳,远远的就对着清军开火了,浓烟腾起,烟雾中清晰可见,明军骑士远远的打完三眼铳,转身就催马逃去。

    “快,跑起,快逃……”

    杨青回身,装作惊慌失措的样子,大声叫喊着大家快逃,引诱清军追击。

    七骑跟在杨青他们身后,也是催马急奔,更是边跑边回身继续燃放着三眼铳,时不时还远远的回身射几支箭。

    眼看着前面就是官道。

    明军十骑竟不往官道上奔去,只见甲长杨青打了一个手势,明军十骑立时左右分开,拨转马头径往道路两旁田地间而去。

    …………

    清军马甲初时还以为遇到的明军有多强,竟敢冲上来射杀他们一个辅役。

    可这一追起来,大家就有底了,看前面明军逃跑的架势,还有那二百步外就放火铳的样子,真的像极北京城下那些大明京军精锐。

    这个样子,才是明狗子的本色嘛。

    一个清军步甲心里琢磨着,他与其他人一样,用力催动胯下战马,急急追赶着前面的明军,生怕他们跑掉。

    前面的明军就在一百多步外,眼瞅着就要上官道了,却打马向道路两旁的拐开,难道是要分开逃跑?

    一个清军步甲,策在马上,对着身旁另一步甲,摆了一个手势,竟是要分兵追敌。

    猛然,官道上蹄声雷动,接着就见数十骑,不,后面还有更多,四骑并行,自官道而下。

    “上当啦,明狗狡猾,快回报查库老爷。”

    一个步甲尖声叫喊,就要拨转马头,可十七八骑都挤在道路上,想突然掉头,怎是轻易办到的,就算清军步甲久经战阵,反应迅速,可最后面那些包衣就没那么机警。

    他们本就是跟着来捡漏的,怎成想还中了埋伏。

    就在道路上清军乱糟糟掉头的功夫,道路两旁荒弃的田地里,各有十五骑明军策马奔来,和官道上明军已组成合围之势。

    一个步甲怪叫着,手中长刀一挥,一个来不急调转马头的包衣还来不急叫喊,就人头落地,身首异处,他原本骑着的骡马,失去主人的操控,竟轻松一跃,便奔着村口快速奔跑起来。

    吓得其他几个包衣来不急控马回头,竟纷纷打马奔下两旁的田地中,以躲避那步甲手里的长刀。

    道路中间让了出来,六个步甲赶忙掉转马头,准备打马奔回村口防守。

    突然,一个骑马走在道路边缘的包衣阿哈,竟纵身向左一跃,大声怪叫着,就扑到旁边那名刚转过马头的步甲身上,手里的腰刀早已不知丢在何处。

    只见他双手紧抱着那步甲,竟一头撞掉他的头盔,死死咬在咽喉处,两人双双坠落马下。

    正是那个适才在村口残壁旁被一个步甲唤作“狗东西”的包衣,被他扑倒咬住脖子的正是喝骂他的那个步甲。

    那叫“狗东西”的包衣,已把腰刀丢弃,双腿从左侧死死缠在步甲主子腰间,左手从步甲后脑环过,手指死死扣进那步甲右眼中,右手用力抓着步甲左肋处的甲叶。

    那步甲痛极,右手从后面抓着狗东西头上的老鼠尾巴,左手食指插进狗东西右眼眶中,使力往后扳他的脑袋,嘴里呜哇大叫着,双脚在地上一阵乱蹬,竟在明军骑兵冲上来前,纠缠着翻滚进道旁沟渠内。

    “咻咻咻……”

    这么一番折腾,官道上的明军精骑已追到身后,一阵箭矢横飞,两个包衣阿哈被射中要害,虽一时不至死,却是在道路旁的沟渠边,翻滚惨叫着。

    一个辅兵杂役也被射中左肩,他死死抓住缰绳,催动胯下战马,狂奔绝尘而去。

    另一个辅兵杂役就没那么幸运,一支重箭从右肋射穿轻甲,直入体内,他本想忍着疼痛奔回马坊,却被一个步甲撞到,胯下骡马受惊立起,将他摔了下来。

    那五个步甲见到包衣奴才竟敢反噬主子,自是怒不可遏,但在这般危急关头,却也顾不得那个被自家包衣死死抱着咬住鼻子的同伴,只得策马先跑回去再说。

    道路上的尘土再次扬起,前面是清军逃命,后面却是我大明精骑一路狂追。

    …………

    张诚在官道边策马而立,远远望见杨青等正引得虏骑步甲追来,便令陈铮率队,自官道出击,歼灭诱出清军后,直接冲进马坊。

    陈铮领着护卫冲在了第一排,他们四马并驱,自高处冲下,眼瞅着虏骑掉头要跑,在催马追击的同时,忙搭弓射箭,一路追逐着前面逃跑的清军。

    张诚远远望见,一个包衣样子的人,竟似趁乱偷袭清军步甲,双双滚落道旁沟渠,忙用手指着,对身边的陈忠说道:“带上几个人,过去瞧瞧,怎么回事?”

    陈忠答应一声,便招呼几人,沿着官道边缘策马冲下,奔道路北边沟渠而去。

    …………

    道路上,清军马甲策马狂奔,离村口处已快到两百步了,距村口外那道浅沟只十步有余,他们喜形于色,至于回去会受到什么惩罚,暂时都不去想了,先逃回性命才是真的。

    正自高兴,猛见道路两旁浅沟内,不知何时,探出一个个红色影子,他们靠近道路的都举着三眼铳,远一点的则张弓搭箭。

    “砰…砰…咻…砰…咻咻……”

    铳炮齐鸣,白雾腾绕,间夹着弓弦弹动的声音,内里还有箭矢飞射之声,与草浪起伏之声交映。

    冲在前面的那个中箭辅兵,第一个被三眼铳击中,强大的力道,将他直接射落马下,身体弹起,一股血箭射向天际,重重跌落地上,再无声息。

    紧跟着他后面两个步甲骑兵,被密集射出的铳弹击中,一个趴伏在马背上冲回村口,一个则落马坠地,不住的翻滚哀嚎时,被后面急急奔回的战马踏个正着,血肉模糊的尸体再无一丝声息。

    再后面三个步甲策马奔来,数十支箭矢猛然射到,根本来不急躲避,只能挥舞起手里的长刀长斧,尽力拨挡着。

    然箭矢实在太多,距离又近,一个步甲身中六箭,从马上重重的摔了下来,还有一个身中三箭,内里一箭正射中他右眼,也摔下马来,但一只脚还挂在马镫上,身体被战马拖着,直朝村口而去。

    唯一一个步甲躲开了第一轮射来的箭矢,冲过浅沟,正在暗自高兴。

    “砰…砰砰……”

    三声铳响,有两颗弹丸从后面射来击中了他,身体虽未坠马,伏在马背上,奔往村口处,料想也必是活不成了的。

    后面两个辅兵,三个包衣疾冲过来,他们已别无选择,唯有从这里冲回去,才能活命,不住的催打着胯下的骡马。

    但他们的骡马连番狂奔,此时已有些乏力,刚刚跑到浅沟前,一个身影窜出,抡动手里的三眼铳,砸在马腿上,骡马吃痛,前蹄踏空,翻到在地上,一名辅兵从马上跌落,他疾冲上前,再次抡起三眼铳,狠狠的砸在那辅兵脑袋上,一声闷响,那辅兵倒地不起。

    “砰…砰砰……”

    又是一阵脆响。

    “咻咻咻咻咻……”之声不断,道路上箭矢横飞,惨叫声此起彼伏。

    一匹骡马被三眼铳的弹丸击中,躺倒在地上,已无力奔跑,它沉重的马身下,还压着一个同样被三眼铳击中的辅兵,正奋力挣扎哀嚎不止。

    两个包衣身上插满箭矢,竟仍能坚持抓紧缰绳,挣扎着坐在骡马上,痛苦哀嚎着奔向村口方向。

    …………

    陈铮率队紧跟着到来,看着浅沟里的骑士并未爬上道路,而是直接跑步奔向村口方向,他催动战马,急急奔策而进。

    二百多明军骑士,奔向村口,他们四骑并行,军容严整,进退有序,极具威势。

    “这才是我大明边军该有的样子!”

    张诚策马在距村口四百多步的一处土坡上,望着进击马坊的陈铮,胡大可骑兵队伍,颇有些自豪的说道。

    适才陈忠回报,道路旁沟渠里,是一个包衣奴才反噬步甲主子,那包衣生生咬开了步甲的喉管子,抠掉了步甲的右边眼珠。

    而那包衣阿哈,也被步甲扯住后脑的小尾巴,连同那唯一的一处残余头皮一起硬生生撕扯下来,且右边眼珠子也被那步甲生生抠了出来,如今已痛昏过去,也不知还能不能活。

    张诚只是吩咐,将那个鞑虏主子的包衣阿哈好生照顾,能不能活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。

    只见远处,胡大可的后哨也已从村口杀入,此番好像十分的顺利,竟如此这般轻松,就杀入村内。

    …………

    马坊村外,西南方向,约百多步的地方,一个已废弃的简陋马厩处,近千名被虏百姓关押于此。

    马厩外,依稀可见,有十个清军辅兵杂役,领着二十余包衣阿哈,他们持着各式短兵器,三五成群的往来巡查,不时对着栅栏内的被虏百姓,调笑怒骂着。

    他们虽曾是汉人,此时却已无汉心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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